许钦松谈笔墨与情感

李蝉羽

2017 年3月，我的导师许钦松在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期间，抽出两天时间为我们答疑解惑。

3月8日在他的工作室，当许老师点评我的《雪景图》时，驻足良久，又从地上拿起我的画，反复看了又看，说：“学习国画，要师法古人，你做的很好，这张雪景临摹图，里面内容很丰富，笔墨线条展现的很好，着实下了不少功夫。”

我说：“书上的古画细节看不清，我买了个放大镜一点一点看着临摹的。”

许老师说：“现在能像你这样真正静下心来去临摹研究古画的人，已经不多见了。”

点评完大家的做品，老师开始解答大家提出的问题。我也提出了自己在创作过程中遇到的困惑。我说：“老师，为啥有时候画的感觉很好，但有时候很长一段时间，自己对自己的作品都不满意，感觉一点都不长进了。”

许老师笑着说：“那就对了，感觉好的时候反而不会进步，自己不满意的时候，也就是准备有所突破的时候。”

我又接连提出了几个诸如生纸熟纸画法、用笔方法等非常具体的问题。旁边的几个同学笑了起来，觉着我提的问题太小儿科了。在大师面前，即使不谈些山水画与哲学、宗教、自然关系的抽象问题，怎么着也得谈些山水画意境、时代精神、笔墨语言等大问题。

许老师倒不以为然，很认真地答复完我的问题，接着说：“做人要真，我们画画的人，目前最缺乏的是真性情，真性情才能打动人。

“中国画的线条是情感的表达，画画时你的情感要通过毛笔流淌出来。内心的情感只有和毛笔形成一个统一体，你的线条才会感动人。

“情感在笔墨语言里很重要。它不是一种理性的表达，理性的表达就是要把控笔墨，不能乱来，然后在理性的大框架里，你要赋予你的情感。犹如歌唱家对歌曲都有自己的理解，发出的声音就带有个人的情感在里面，这种富有情感的声音，与电子音乐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。”

“你的情感通过你的手带动毛笔在纸上运行，最终要使心、脑、手、笔高度统一，这不是一蹴而就的，要经过长期的练习才能达到。

“线条运行只要有了心灵的律动，就会有精彩的呈现，哪怕线条出现了小错也不要紧，因为那是情感的表达。犹如老朋友见面，激动的语无伦次，但那是一种情感的表达。

“线条是情感的艺术体现。线条越有情感，画面越有感染力。有的人画得很理性，很平稳，看上去没毛病，但是感动不了人，就是因为里面缺少情感。

“人也一样，真诚不做作，与人沟通就容易。

“我们画画的人尤其要讲究真善美，太虚伪的人成不了大艺术家。每个人都有高兴的时候，也有痛苦的时候，有语无伦次的时候，也有疯狂的时候。艺术家的情感比常人更应敏感一些，情感这根弦更容易拨动些。有些人学识修养很高，但是太理性，不真诚，情感之弦就不易拨动。

 “画家创作时必须带有强烈的个人情感，只有先感动了自己才能感动别人。不要一动笔就联想到大山大河、祖国江山。

 “画家看到别人熟视无睹的东西，也会有所触动。我小时候有时一个人跑到江边，看见落霞倒映在水中，波光粼粼，便会莫名的感动落泪，这便是某些东西拨动了我的情感之弦。

 “一张白纸，用有限的空间营造出无限的世界，方寸之间呈现出博大的天地，这就是我们山水画家应具有的能力。

 “画家不能为画画而画画，要让画画成为生活的一部分，每天不画就不舒服，这时你就发现快乐每天就在，你要慢慢享受这个过程。

 “现在有很多影视明星耍大牌，比谁的助手多，比谁到节目现场晚。我们画家千万不要搞那些外在的庸俗的东西，一切轻狂的行为都是不对的，要实实在在的做学问、搞艺术。你看那些大师们都很谦虚、谦和，心胸开阔，只有心胸开阔的人才能接纳更多的营养。如果狂妄自大，谁都看不起，慢慢就会失去养分，就会萎缩，走向消亡。”

2017年3月中浣于北京熙宁画院。

李蝉羽

(许钦松，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，广东省文联主席，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主席)